碧蓝航线,水天之间作者:作者球更新时间:2025-01-15 00:43:48吐槽:0字数:3740
电影院门口的停车场摆满了自行车,但这都与费德里科无关了,他有些羡慕甚至称得上嫉妒:这些人看得起电影,有闲暇的时间和闲钱,更重要的是——他们都有一辆自行车。就像嘲讽一样,要帮电影院工作,就要有一辆自行车,而门口摆满了自行车。为什么小偷昨天只偷了我那辆自行车?费德里科不断徘徊,看了看自行车,又看了看坐在路边的儿子乔瓦尼,心中五味杂陈。他想走,但不甘心。他于是来回踱步,看看街道,看看远处。突然之间,电流穿过他脑子一般打了个激灵,他在隔着拐角远处一座房子前发现了一辆……40xM4
无人看管的自行车!40xM4
费德里科怔住了,呆呆看着那辆自行车。那辆自行车上面的漆涂的像奶油和猪油一般顺滑——费德里科脑海中浮现起玛丽亚煮的饭菜,一家妻儿坐在桌边吃饭,简单的餐食,但满是喜悦。40xM4
那辆车随意搭放在墙上,无人看管。40xM4
是的,无人看管!它就放在那里,等着你去取!40xM4
费德里科内心煎熬,他痛恨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难道,自己要变得和小偷们一样吗?!40xM4
他转身回头,看向坐在地上远眺电影院的儿子。40xM4
“爸爸,电影是什么样的呢?为什么人们会想去看?”40xM4
“电影会把人拍进去,里面讲了很多有意思的故事,所以大家会想去看。爸爸也没看过电影,只有昨天找工作的时候瞟到一眼。”40xM4
“爸爸,我们要回去了吗?”40xM4
费德里科心头一紧,犹豫片刻后才再次开口。40xM4
“再等等吧。”40xM4
他坐了下来,坐在儿子身边。他的双手不断摩擦自己的脸。他不断缓缓低头,又再次缓缓抬头。费德里科心烦意乱,强迫自己不去多想。然而在他即将下定决意而抬头的那一瞬,眼前飞驰而过两个骑自行车的人。银轮溅起地上的泥浆,所幸没有溅到父子二人。自行车疾驰而过的风将费德里科的决意吹得烟消云散,他的双眼不断跟随那两辆自行车,看着自行车逐渐远去,直到再也看不见。他愁苦地把双手搭在膝盖上,望着乌云遍布的天空。虽然没有下雨,风也逐渐吹开吹散乌云,然而依旧沉闷。40xM4
电影院人声嘈杂,电影结束了,里面的观众都走了出来,就像七嘴八舌的绵羊。费德里科的内心躁动不安,他急忙起身看向身后的那辆自行车。40xM4
所幸还在,依旧无人看管。40xM4
人潮越来越庞大,人们有说有笑地走着,或是骑上自行车。汹涌的人潮走上街头,电影结束了,这里的人会越来越多。40xM4
费德里科再次踱步回身看去,这次比上次走得更近些了。身旁几个过路人刻意绕开这个看起来不体面的人。他凝视那辆自行车,脸上写满焦虑和疲惫。乔瓦尼感觉有些冷了,收紧衣服。40xM4
是妻子病逝、一家人流离失所,还是成为你最厌恶的人?40xM4
苛责和审判,抑或者说另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充斥他的内心。他逃避似的回身,再次走到儿子身旁,远眺人群。看完电影的人群喜悦无比,畅谈方才喜剧的内容。取自行车的人不紧不慢解开锁,随后跨了上去。40xM4
费德里科右手抓着头发,又一次回身走向那辆自行车。这次,他走得更近,已经接近拐角,而目光停留的时间也更长了。40xM4
费德里科不断观察周遭的一切,因太过紧张,对周围的感知也变得敏锐,简直称得上敏感。时间变得缓慢过分,每一次行人落下脚步就让他的内心越是煎熬。他有意无意看到人群、取自行车的人、身旁路过的行人。远处那辆无人看管的自行车仿佛在不断诱惑他,向他轻声低语。突然,风吹走了一片乌云,一束光打在自行车上,它就像降临尘世的天使。40xM4
有了它,你可以保证一家人的生活。40xM4
费德里科下定了决心。40xM4
一个偷自行车的人诞生了。40xM4
他拉起了儿子,塞给了他一笔钱郑重地叮嘱他:“回家去,这笔钱一定要拿好!买些吃的回去给妈妈和妹妹!见到柯里昂叔叔和柯里昂太太一定要说谢谢!”40xM4
他不想让儿子看到身为父亲的费德里科居然干出这样令人不齿的行径。40xM4
费德里科再次走向拐角,向自行车走去。他提心吊胆,生怕周边的行人发现。于是假装若无其事,把手插在口袋里。乔瓦尼从刚才起就发现父亲的异常,他跟了上去。费德里科呵斥了他,让他赶快回去。乔瓦尼愣在原地,随后走了。40xM4
费德里科独自走向那辆自行车,警惕着周边的一切视线。40xM4
人要维持善良和正直需要付出什么?40xM4
他内心忐忑不已,心底里仅存的良知依旧在苦苦劝他迷途知返。内心煎熬的他眼前变得模糊,但随即恢复了清醒,此时他已经走近了。离自行车只有几步远,中间隔着一座电线杆。影子在云层间漏出的阳光照耀下拉长,头顶着电线杆的影子,融为一体。40xM4
费德里科彷徨着,不断徘徊。影子超过电线杆半寸,随即缩了回去。接着又超过三四寸,又缓缓收了回去。他纠结不已,呆呆定住了,影子略微超过电线杆,然而这时一阵风吹过,用云层将阳光遮蔽,眼前的世界失去了影。费德里科凝视那辆自行车,自行车失去了那道耀眼光芒的照耀,不再是天使,而是——再寻常不过的、无人看管的一辆自行车。40xM4
治好妻子的病,给家里添些吃的,可以的话给家里人置办一身得体点的衣服——你的愿望就这么简单。费德里科的思绪奔走,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他再也不能无视下去了,决断,做出你的决断!40xM4
风吹过了光芒重新出现,费德里科惊讶地发现,自己已经完全跨过电线杆的影子。40xM4
费德里科咬紧牙关,急速冲到自行车边,他的影子与自行车的影子完全重合在了一起。跨了上去,随后便是拼尽全身的力气猛蹬!40xM4
“贼!有贼!来人帮忙啊,有人偷我的自行车!抓住他!”40xM4
“抓住他!”40xM4
“他是贼!”40xM4
身后众多的行人也一齐上来追赶,费德里科的内心涌上一种复杂的情绪,既是罪恶感,又是安慰自己;既是痛心疾首,又是自暴自弃。40xM4
为什么没人帮我抓住那个小偷?40xM4
费德里科不断骑着自行车在街道奔驰,四面八方涌上热心的市民参与追捕,越是如此,他便越是心痛,随后用虚妄的幻想哄骗自己继续蹬。40xM4
玛丽亚会治好的!家里会有饭吃的!孩子们也会健康长大!40xM4
一种混乱的情绪充斥他的内心,如同暴饮红酒而昏醉的感受,他癫狂了,在城市漫无目的地飞驰。自行车要骑到哪?销赃吗?还是刷上油漆自己骑?难不成一直被追着跑吗?真好啊费德里科,你身后总跟着许多随从,显赫无比!全西西里最有钱的富家子都没你显摆!40xM4
整座城市都在看着我,都在看着我!40xM4
“爸爸——”乔瓦尼惊愕地看着飞驰的费德里科,身后是追赶的人群。他很快明白发生了什么,抓紧手中的钱财,跟着汹涌的人群追了上去。40xM4
“爸爸!爸爸!”40xM4
身后孩子的呼喊把他拉回现实,费德里科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他做了什么?他做了什么?!40xM4
费德里科犹豫了,然而还未等他再多做些什么,已有一个人箭步冲刺,先扒住自行车后部,待到速度降低后更多人涌了上来把他甩到地上。人们痛殴费德里科,他努力蜷缩身子,以避免被打到身体脆弱的地方。然而无济于事,人们宣泄对偷车贼的怒火,殴打脚踹。40xM4
“爸爸,爸爸!”40xM4
乔瓦尼也跟了上来,一个老者见状赶忙把他拉住,捂住他的眼睛。40xM4
“孩子,不要看,那不是你爸爸。”40xM4
这是老者能为费德里科这个陌生人所能做的唯一一件事——在孩子面前维护住体面。40xM4
被偷车的人怒目圆睁,挤进了人群之中,一把抓起费德里科。他身材高大,在身形矮小的费德里科面前更显得像座铁塔一般。他一拳照着费德里科脸颊打去,随后硬扯费德里科的头发再次摔到地上,又是一顿猛踹。费德里科的眼前模糊了,这不仅是被殴打导致,更是一种心理上的影响。眼前的世界模糊了,如同他失去内心的意义。40xM4
现在,他既救不了妻子,又要让家人忍饥挨饿甚至孩子们被扔到济贫院,最后,他成了一个小偷。一个他自己最讨厌的、偷鸡摸狗的家伙。40xM4
“爸爸,爸爸!”乔瓦尼甩开老者的手,冲到人堆里护住趴在地上的父亲,用尽全身力气推开被偷者的腿。乔瓦尼带着哭腔把父亲护在身后,朝着人群呐喊:“不要伤害我的爸爸!”40xM4
“小孩,滚开!”人群中的人义愤填膺,审判着在地上的费德里科。40xM4
“把他送到警察局!”40xM4
人们架起虚弱的费德里科,把他扭送警察局,一路上费德里科受人瞩目,连一旁行驶而过的电车上的人也仅仅凝视着这个父亲。而无力的乔瓦尼只是在后面不断呐喊爸爸。被偷者牵着自行车,眼睛紧紧盯着费德里科,然而身后传来的声音却让他在意。他看了看自己的牵着的自行车,又用余光打量了乔瓦尼,终于还是心软了。40xM4
他大喝一声,人群停了下来。他向众人表达谢意,并说接下来请由自己处置他。人们散去了,只留下失魂落魄的费德里科呆站在原地,以及注视着他的被偷者以及乔瓦尼。40xM4
“你没有给你的孩子树立好榜样。”40xM4
壮汉轻推费德里科一下后牵车走了,费德里科低着头,什么都听不进去,只是看着地面。40xM4
“爸爸,我们回去吧。”40xM4
“嗯。”40xM4
费德里科已失去了身为父亲的尊严,哪怕那是因为父亲的职责才失去的。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周边的人似乎还在议论纷纷,然而他一点都听不进去,宛如一具行尸走肉。一辆汽车不断鸣笛,他也没有听到,汽车急忙打弯,与费德里科擦过。而他依旧没有任何反应,仿佛这并不是什么事。40xM4
费德里科抬头,这里是他记忆中重要的地方。这里是初来乍到时的地方,充满回忆的地方。街道依旧熙熙攘攘,时节已接近圣诞了,然而心境却与往年大不相同。他突然笑了,一种释怀的笑、扭曲的笑。40xM4
费德里科低头看向乔瓦尼,儿子的目光让他心底再次升腾起一股莫名的梗塞,痛苦且复杂的情绪充斥。费德里科没怎么上过学,同样也没机会自学成才,他并不擅长用文墨和语言描述自己和生活。但眼下他只有一种感觉——他想大哭一场。40xM4
扭曲的笑容变得更加扭曲,随后苦笑交杂,费德里科面对苦涩的生活和无常的命运,手足无措。他牵住儿子的手,走在大街上。紧紧抓住,再也不放手。40xM4
他这个铁打的汉子,落下了融化的铁水般的热泪,以苦涩的表情看向前路。40xM4
前路人海茫茫,而不知去处。40xM4
父子二人手牵着手,慢慢消失在人潮之中……40xM4